2021年九月,北京还很炎热,当我拖着大箱小箱的行李从玉泉路出发时,望了眼礼堂,礼堂伫立不动,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出国访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……
一
放下行李,环顾自周:我住在郊区的学生公寓里,附近是安静的居民区。这里离EPFL校园还有点距离,于是在EPFL自行车店租的自行车成为了我的日常代步工具。
公寓附近;参加日常骑车上下学领的T恤
为了应对食堂和餐馆高昂的价格,不得不挽起袖子进厨房,一日三餐都由自己完成。从开始的充满新鲜感又怕耗费太多时间到后来的习以为常、信手拈来,其中有多少令人难忘的作品……后来发现了一个环保App,too good to go, 可以预定当地一些店里当天卖不完的食物,物美价廉又方便,为自己省去了不少时间,还能为环保作一份贡献。
如果要问我在访学的这段时间生活有什么不同,那我要说:独行。不似国内热热闹闹,同学们分散住在洛桑的各个地方,这里的中国留学生也相对比较少,繁忙的一天后回到宿舍,国内的家人好友们早已熄灯,于是很多时候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。以前相对喜欢独处的我有时候反而会怀念小小果壳的温馨。寂静的夜里装有多少东西呢?也是因为有了这段独特的经历才慢慢学会去感受。当然,也非常感谢果壳小伙伴日常的互相关心和陪伴,是他们让我在异国他乡更勇敢地前进。
访学同学们在洛桑听音乐会 (右1为刘舒枫)
二
EPFL的课堂给我的印象:责任感,思辨性。
访学学期内我选择的课程大多数是研究生课。授课的有稳坐领域第一梯队的学术大牛,也有崭露头角的学术新星。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科研事务繁忙而怠慢教学,每一堂课都经过精心准备,他们倾听和关注每一位同学的反馈。记得生物大分子课的教授在课堂上熟练使用ipad各种功能和游刃有余地用apple pencil做出漂亮的板书;也记得超分子化学oral exam时教授和蔼温柔地给出提示,帮助我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的情景。
在授课内容上,不像果壳化学学院的一些课程诸如“XX材料”、“XX高分子”,简单地用领域最近发表的一些文章来作为课程的主体,就像一盘散沙,仿佛上课的目的只是开阔眼界。在一些网络评论的影响下,我一度以为,这些“热门领域”并没有太多理论,也没有什么真正好学习的。我惊奇地发现,在EPFL这边不是这样的,名字看上去“水”的课程,往往也有很严谨的理论框架和主体结构支撑。课堂上,同学们提的问题也常常让我佩服,让我觉得我要学习他们活跃的思维。
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能够从不同的角度观察EPFL的课程。2021-2022春季学期,我所在实验室的PI,Holger Frauenrath教授邀请我作为他主讲研究生课Organic Electronic Materials的助教之一。这真是一次特殊的体验!我欣然应允。这门课程同时在EPFL(线下)和ETH(线上)开设,而我负责的重要一部分便是两个地方的衔接和与ETH同学的沟通。Frauenrath教授特别在意授课的质量,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在组织安排、备课、与助教们讨论等方面上。在这样一段时间里,我看到一门精心设计的课程在背后是怎样构建起来的,令我想起国科大一位讲课很好的年轻老师对我说的话:“教授,最重要的是教和授。”同时,具体的工作也锻炼了不少我的沟通和协调能力。
另外,EPFL的国际视野也让我受益匪浅。每个星期一次甚至多次,学院都会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杰出教授进行讲座。很难想象,就在我在的这一学年,在软物质材料领域内请来的老师就有Harvard的David Weitz,Connell的Lara Estroff, NTU的Ali Miserez,Upenn的Paul Kouwer,MIT的Patrick Doyle等,甚至其中不少都是我在申请季中发邮件套磁的老师。他们的讲座无疑给了我很多的启发和理解。
三
我在EPFL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科研上。抵达瑞士前几个月便早早联系好了课题组,定好了课题。在组期间,我也要求自己像PhD一样,除了必要的上课和准备研究生申请之外,都在实验室里push自己的课题前进。学期内我选择了学院的semester project,这样既可以满足做科研的愿望,又可以拿到不少交换所需的学分。
我的工位和实验室的休息室。每天中午大家一起在休息室用餐
2022年4月5日,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:“来EPFL的半年多,是我和Holger(实验室教授)学会互相欣赏的过程。”起初来到这个课题组,我是不太满意的,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是选择了这里。那时我有点嫌弃组里发表成果太少,大家也太“懒”。随着接触时间长了,我慢慢地也能感受到其它一些重要的东西……
第一次向教授汇报成果,当我展示了其中一个特殊的发现时,他马上激动地站了起来:“Wow! That’s interesting! I mean, it is not very very interesting, but it is interesting. Guys, guess why? Balabala... (不等我们说话他便开始了一番激情慷慨的分析)”
申请季,我很需要教授的一封强推,当时他忙于申请一项很重要的grant,但仍然抽时间琢磨我的推荐信的事。向我询问具体情况和信息、要求提交给各个学校的信不完全相同、写完还询问我写得好不好等等。在deadline那天我收到申请学校确认收到推荐信的邮件,是凌晨四点半。
教授多次向我伸出橄榄枝。是他和我介绍EPFL的录取制度,告诉我不用担心跳过master直接申PhD;是他在得知我因疫情无法按期回国时将我留下来,给学校许多相关人员发邮件处理我的事情;当录取委员会一些古板的教授因为奇怪的理由不赞成录取我为PhD时,他据理力争,在slack中他对我说“I am concerned with the message this send to CAS students! The fact is we do and we will accept excellent 4 year BSc students from top universities in China, like the CAS”;22年春天一次开会时,他和我说you can stay here as long as you want,我不会忘记。
最后我并没有选择在EPFL深造,和教授说时,他也很赞同我做的决定,和我分析了这个选择的优势,也提到往后几年如果他有什么能帮到的尽管说,他很乐意再帮我写推荐信。当时内心一顿翻涌。
教授的深厚功底和对领域独到的理解让我很是佩服。他总能在讨论中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我从来没听过的专业名词,也总是最先捋出头绪找到最本质的一点的那一个人。他让我知道发表paper并不是最重要的事,重要的是做出significant的工作。还记得有一次,我和组里的PhD带着一堆数据和满脸疑惑找到教授讨论,短短的两个小时内所有的线索都被一一对应,共同指向一种可能。思维碰撞的火花,在满满当当的笔记中可见一斑。这个周五下午仿佛就在昨天。
记该次周常讨论的笔记
也许这些只是一些小事,还有许多同样小的事,也有许多更小的事,但沉浸在其之中,或多或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称之为精神的东西。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,多想未来也能扮演这样的角色。何以为报呢,我能做的就是更努力地思考和推进课题,这得到了教授的认可,与我交流的次数也更多了。所以我说,是学会相互欣赏的过程。
四
在洛桑的时间并不算长,但也浅浅地扎下自己的根来。
我本身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,再兼英语口语不好,刚来的时候总是有些难以融入。终于,和周围伙伴的互动渐渐多了起来。和他们一起熬夜准备PPT和report、一起出游和聚餐,温馨而幸福。
带组里的法国、日本和德国友人品尝中餐馆;与PhD一起又累又开心的奋斗
眼看课题就要结束,闲下来了,多在洛桑附近走了走。很惊叹于山地之国独特的美丽。常常有这样的感觉:明明没有见过,凝神静看却又觉得很熟悉,像是走在梦里。
日内瓦湖
快要告别,在一次聚餐时,组里的乌克兰PhD小哥用手摆出一高一低两个位置,问我“If this is the highest happiness level, and this is the lowest level, where are you?”我选择了一个很靠上的位置。“So high?!”他们惊呼。“So where were you when you just came here?”我选择了一个中间的位置。“What happened??”他们问。
我想,这样的一个变化并不是因为我来了瑞士、来了EPFL交换而已。在这里,我常常也会苦恼,苦恼课题进展的缓慢、苦恼自己的拙劣的表达能力、为欧洲人的傲慢与偏见以及对中国的不屑感到生气和难过……但是,往往来源于对这些状态的突破,在内心里许多事情在不断拆散和重建,我觉得自己在扩大,在追寻那些有意义的且让自己快乐的东西。许多事,显得不那么重要,也不用去纠结了。
花絮:
lsf同学常常自己做个三明治带来实验室作为午饭,用筷子夹起啃,令诸外邦人叹为观止。
法国PhD师兄:“How can you do that???”
日本master同学:“Is it heavy, nor?!”
美国PhD师兄:“I don’t know why, but I really like to look at you doing that.”
也许很多年以后,他们早已忘记这位中国小弟完成了什么课题,但是他用两根细细木棍夹起内容丰富的三块吐司的样子却刻骨铭心。
作者简介:刘舒枫,2018级化学科学专业本科生,于2021年秋季学期前往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(EPFL)交流访学,后因疫情延期半年回国,在EPFL完成毕业设计。毕业后将前往马里兰大学读博深造。